說外國月亮特別皎潔明亮,心理作用而已,其實,我們都是生活在同一月亮下,只是並非所有人都能看清或明或暗的月色。對舞台劇工作者彭秀慧而言,月亮是看得見的夢想,享有機會人人均等。「月球跟你相距三十八萬四千公里,多麼的遙遠!但你還是可以看得見——只要你願意抬頭去看。」彭秀慧在新劇《月球下的人》,化身一個懂飛翔的Moon Walker,為人間灑落的閃爍驟雨,是愛和夢想。
文:林清風
很早便跟彭秀慧結下訪問緣,那時的她正為第二齣個人劇場《再見不再見》忙碌,因為想法相近,大家談得投契,後來也保持聯絡,分享創作事宜。今天的彭秀慧,「女性劇場代言人」名聲愈來愈響亮,由她獨力擔演的《29+1》、《再見不再見》等劇作Re-run又Re-run,現在《月球下的人》演出在即,是以促成了這次訪問。再見不再見?能夠再見,畢竟,是值得慶幸的事情。
蝴蝶空中轉
既是重聚,客套說話不多言,彭秀慧甚至很快便自嘲一番:「人不踏實。」她舉例說明,二○○四年獲香港戲劇協會獎學金,到巴黎Studio Magenia研習默劇及形體劇場時,法籍導師就以「Little Butterfly」來形容她。「說我想法和動態也不夠Grounded、起伏不定。」這點連彭秀慧也認同,而她亦經常做一些飛行的夢。「其實飛行這個動作,某程度上是希望從現實中抽離,或以另一個層面理解某些事情。」
為《月球下的人》採集材料,問身邊朋友是否想飛時,彭秀慧得來的答案,雖然大部分都是肯定的,但他們理解的「飛」,卻是周末假日飛到北海道、首爾、台北等地旅遊。「人們在繁忙生活裏,是否忘了想飛的感覺?沒有奇想、幻想、相信的餘地嗎?」到底人應該要「引體上升」,飛到天空去,還是腳踏實地?彭秀慧把滿腹疑慮填進新作裏:主角小山就是想飛一族,遇見跟自己想法一致的男子後,感覺更像與他手牽手在半空中飛翔,但最終卻還是感到一事無成。「追求夢想本來是很美麗的事情,但若沒有關顧自己的處境,就不切實際了。」或許經歷多了,彭秀慧的話添了一分世故,少了一抹感性。
「我想飛,但不是要朝哪一個方向拍翼,而是純粹享受飛的狀態。那不應以對或錯來考量。」太多目標或目標太高,飛到半途已茫然,還是灑脫一點,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更好。「不少前輩叫我為自己訂定甚麼『十年計畫』,只要訂立了便很可能達到,但那麼多年來,我還是做不到。就是朋友相約下星期吃飯,我都不知道那時『飛』到甚麼地方去了,最後往往不了了之。」彭秀慧的「飛」,是頑皮的,是很單純地不想按部就班、循序漸進。「只是想In The Air,而不是要乘火箭一飛沖天去。」也對,太目的論,便不好玩了。
成長三部曲
個人劇場已創作至第三套,新作還是一大堆成長絮語。通過舞台劇作品刻寫每個人生階段的記錄,彭秀慧就像執筆自傳第三章一樣。「許多事情,無論是否發生,大概都跟成長有關吧?」上集《再見不再見》談友誼、放下的哲學,來到《月球下的人》,主題則為「失敗」,小山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夢想落空,命運好像總是跟她對幹似的。
其實有點叫人出乎意料,因為失敗這兩個讀起來滲透濃郁苦澀味的字,彷彿跟這位乍看之下事事順心的女性劇場代言人,配對不來,至少在觀眾眼中,現在的彭秀慧,跟失敗無關。「不可能吧?你看得太簡單了!」經常把溫煦笑容掛在臉上的彭秀慧,承認也有情緒失落時,更想過以放棄生命來擺脫不幸的狀態。當然,抑鬱情緒一閃即逝,但就是最簡單的做劇場、演獨腳戲,堅持人不做我做,任性的選了投奔小眾擁抱,無形的壓力和掙扎已經不少。「會反覆自問:到底自己是不是瓜?還要不要做下去?」這還不止,愈受人愛戴,作品愈受歡迎,面對的事情便愈多愈沉重。「譬如觀眾量、宣傳策略、市場口味等等,直至現在我也會不停地問自己,而答案仍然在尋找之中。」然而,痛快痛快,不痛就不快。「這樣子做下去,還是千萬個值得。而且現在也沒時間處理人家的期望了。」
那時,彭秀慧轉了轉眼珠,指劇中所指的失敗,部分來自無能為力的感覺。「好像死亡,你不能捉住,回頭一看,你才發現自己還有許多事情還未跟對方完成,這可以是一種挫敗。」彭秀慧還透露,《月球下的人》的生離死別場面,將不止出現一次,但通過小山獨特而有趣的視點,死亡不再是死亡——回應劇名的話,或許是逝者到了月球展開另一段生命旅程,也說不定。
跟之前兩齣作品不同,這趟彭秀慧一人分飾多角——小山、痘皮男友、路人甲乙丙,以至追夢人、小蝴蝶、失敗者……Whatever吧,總之觀眾肯定就在其中,也不管彭秀慧演出是否神似。
**我的後記:
和記者相識在再見的重演,那時候,他利用工餘的時間,和幾個朋友雄心勃勃的自資辦了一本講藝術講文化的免費雜誌,我是其中一期的被訪者,內容很有意思。年半下來,出了十多期,抗拒和商業掛鉤,也不想接受廣告,最終還是要因為經費和路向過份少眾而停止。**
這次訪問,除了談月球外,我們還談了理想。我問他:會遺憾嗎?還會想重辦嗎?他搖頭說:「做到的已經盡力做了,我明白那種執著是令雜誌沒法長辦的原因,但至少做了十多期,算是超額完成。」現在他在報紙文化版裡執筆,在我眼中,沒有妥協,也是一種堅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