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王朔的新书 和我们女儿的谈话 读后感
转自豆瓣 boatcloud
2007年12月5日,人大教授余虹从自己家中跳楼自杀。在他生前最后一篇博客文章《一个人的百年》中提到了他对于自杀的看法:“这些年不断听到有人自杀的消息,而且大多为女性。听到这些消息,我总是沉默而难以认同那些是是非非的议论。事实上,一个人选择自杀一定有他或她之大不幸的根由,他人哪里知道?更何况拒绝一种生活也是一个人的尊严与勇气的表示,至少是一种消极的表示,它比那些蝇营狗苟的生命更像人的生命。”我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对自杀者总是有着一种傲慢的偏见,认为他们都是承受不了生活压力和挫折的懦夫,甚至还争先恐后地对他们施以同情。这种偏见再一次重现了一些自杀者的悲剧性命运:他们在生前感到苦恼和压抑,死后也得不到真正的理解和尊重。
百度“自杀”,可以发现这么一条:“宿命性自杀:宿命性自杀指个人因种种原因,受外界过分控制及指挥,感到命运完全非自己可以控制时而自杀”。相对于我们心中的绝对自由,这个肮脏的世界算是个什么呢?他只不过是何勇歌里的垃圾场,吃的都是粮食拉的全是思想,大家在这里面你争我抢;不过是张楚眼中的厕所和床,墙里面只是些生活和勾当;不过是崔健唱过的没什么新鲜的空间,打不开天也穿不过地,自由不过不是监狱,你我不过不是奴隶。每个自杀者都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悲观描述,比如阮玲玉的“人言可畏”,比如Kurt Cobain的“与其苟延残喘,不如从容燃烧”,比如张国荣的“我一生无做坏事,为何会这样”,又比如余虹教授的“自杀不易,活着更难”。对于那些正在承受苦难的、过于敏感的心灵,自杀非但不是厌世或者软弱,反而是以对真实的极端追求的形式表达出对世界的热爱和巨大勇气。
然而我们终究无法理解他们各自的爱和信念,我们固然可以字斟句酌、条分缕析地研究他们留下来的只言片语,却永远也不会体会到他们的经历和处境。人们能够将各种信息在一秒钟之内传到地球的另一端,他们内心的距离却依然遥远。王朔这本《和我们的女儿谈话》的重点,在我看来,既非我们,也不是女儿,更不是什么谈话,而在于对一个中年自杀者的心境赤裸裸的呈现。他的狂野幻想,他的复杂情感,他的隐秘经历别后心情。王朔把主人公方言的心都掏出来了,切成丝,剁成馅,端到了你的面前。
当然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,不过是一个以为自己是上帝的神经病的胡思乱想,唯物主义一点的话,这本书完全可以换成这个名字:《意识不是世界的本质——请看一个相信自由意志的疯子是怎么死的》。为什么要花两斤猪肉的钱买这样一本奇怪的书,听一个流氓作家讲世界的本质是光子或者其它类似的奇怪东西呢?俗人如我,挣不脱红尘,舍不得功名,虽然每天假惺惺地在这儿写些读后感或者影评之类的垃圾,其实半个月也不能静下心来认真的读完一本书,整天想着怎么给导师来一个舒服的马屁,担心自己将来的年薪远胜过担心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,更不用说像方言一样抛开身前生后事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自由了。可是我愿意相信方言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描述:“你能贴近石头看清石头上的每一条裂纹,能在空中疾飞和大河保持方向奔流,但是你没有手指触碰石头,没有脚可以踏进一条河流。你什么也没有,什么也伸不出来,交流不用器官,你一下知道她,他一下知道了你,像红和黄碰上了变成橘色,你们在一起,特盖遮儿,在苍穹,像天上的光芒和光芒。”一是因为这样一个世界是美的,二是因为它给人以希望,三是因为类似的想法让冷冰冰的现实世界也显得有趣了一些。
可是为什么同样相信另一个世界的方言却自杀了呢?因为他不只相信,还真的去过,当他回来,陷入忧郁,便不再喜欢这个世界,便抛妻弃子,飘然而去。这是一个崩溃复崩溃,否定之否定的过程:一开始发现现实世界的无意义,“我们看到晨练的人,上班的人,完全看不懂,不知道这些人在干吗。他们的身体那么好,干的事那么无意义,我们也一样,那么无意义。这四十年就像傻子,东奔西忙,醉在别人饭桌上,梦在别人床上,一晃过去了。自己是谁呀?”于是开始寻找幻想中的彼岸世界,然后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,忽然一朝梦醒,发现自己还在这个苍凉的现实里,依然是千村薜荔人遗矢,万户萧疏鬼唱歌,便彻底绝望了。海子曾写下一首题为《春天,十个海子》的诗,描述了同样的过程:
春天,十个海子全都复活
在光明的景色中
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
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?
春天,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
围着你和我跳舞、唱歌
扯乱你的黑头发,骑上你飞奔而去,尘土飞扬
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
在春天,野蛮而复仇的海子
就剩这一个,最后一个
这是黑夜的儿子,沉浸于冬天,倾心死亡
不能自拔,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
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,遮住了窗子
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,吃和胃
一半用于农业,他们自己繁殖
大风从东吹到西,从北刮到南,无视黑夜和黎明
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
这是海子最后的一首诗,十二天之后,海子便在山海关卧轨自杀。
The man is clear in his mind, but his soul is mad.